4月11日中午,包丽出现室颤,后经抢救无效去世。看完这则消息后,再次为不相识的人痛哭了一场,而清明节才刚刚过去。
一年前的4月,我还是一名社工,还在那漫长的征途里挣扎着,源头就是亲密关系里的情感操控,而操控我的人恰好就是我的母亲。
在很多年里这是我无法逃脱的噩梦,我是她的劫,她是我的结。这段病态的原生依恋关系已经超出了普通人吐槽的那样批评责难。
“她不开心有脾气就冲我发火,即便那不开心并不是我造成的;她与父亲有矛盾,曾无数次在我面前用各种死法诅咒那个人;我性格好成绩好能力强,在她眼里一文不值;但我要是受挫了犯错误,她就骂我活该不要脸;高中大学那七年都是年没过完,人和行李箱一起被关在外面,让我滚或者死在外面。
……
”在19岁之前,我一直在困惑“为什么妈妈不爱我”这个问题;一次次委曲求全去按照她满意的喜欢的方式活着,但换来的依旧是不停地羞辱、谩骂、诅咒。
“我不接电话,可以不停地打,几个小时打百余个;我关机她可以把家里的亲戚朋友全骚扰个遍只为了找到我;我试图不再回家,就哭穷卖惨感情牌打了一年又一年;甚至总是撒谎骗我说她一分钱都没有,说她这里那里都疼。
……
”我陷在她的逻辑圈套里,一直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否定自我价值、相信她“是为了我”好的鬼话;一次次忍让、迁就和无底线妥协。我的善良(软弱)成了她拿捏的利器,一次次地被利用。
我一味妥协,纵容并养成了她的某些惯性;但若是我不妥协,有一丁点的反抗就是更加残酷的折磨。作为一个心智、经济、人格都还不算独立的未成年人,我去无去路,归无归途。
每一次我试图从她身边逃离,就会招致无穷无尽的辱骂、断联、掐断经济来源、甚至一次次以死相逼。中考、高考、考研、工作,我一次次用尽全力将人生道路拨回正轨,但又一次次输给身后这支翻云覆雨手。
19岁那年因为一些事,她再次站在了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以死胁迫我,我头也没回地转身离开。一个人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像幽魂一样游荡了三天。
一个人如果真的爱你,怎么舍得以死胁迫你?19岁的我身在异乡,想明白这个道理并且强迫自己接受这样残酷的真相:是的,她就是不爱我,而我没有必要为此赔上一生。然后,开始了披荆斩棘的漫长反抗。
“
她又因为与我无关的人和事骂我,我反击:这件事跟我无关,有本事你骂XX去;
她把跟父亲吵架的怨愤发泄在我身上,我反击:既然你那么希望他死,那最好你现在就杀了他,然后我报警抓你,我坚持诉讼你是可以判死刑的。
她通过伤害威胁其他家人亲戚来控制我,我就事先挨个打电话给他们预警并告知应对策略;
她装病哭哭啼啼想让我回去,我直接打电话给120去家里接她去医院做检查;
她再诅咒我死在外面时,我偏偏冷笑:你放心,我不仅不会死在外面,还会功成名就活得滋润。
她试图给我洗脑“女孩子远嫁千万种不好”以期可以继续留我在身边,我又冷笑:这辈子就算不结婚,我也决不可能继续留在你身边。
……
”这样的日子过了8年,整整8年无数次在睡梦里挣扎在无人处哭泣,我没有哪一天敢放松警惕,不断地逃跑、不断地失败、又不断地再继续逃跑。
一开始的时候也害怕、时时退缩——因为我知道反抗会有什么下场;
把破损的自己打碎然后重建,开始有了一点成功:实现经济独立——做兼职、实习有了收入,学费生活费自理,不再伸手问那边要钱;
后来有了更大的成功:揪着她有毒的逻辑自洽用力反击,让她不攻自破——虽然这样的后果更加惨烈;
再后来实现了情感独立:我从”渴求妈妈爱我呵护我“的幻梦里彻底醒来,承认并接纳她一次次丢弃我、羞辱我、伤害我的事实,告诉自己这样的依恋对象是不值得的,是应该舍弃的。
25岁第一次尝试谈恋爱,很可惜这段只持续了15天的恋情几乎复刻了我与母亲的关系模式:我和前任建立起了投射性认同,在和对方的关系模式中模拟了早年与照料者之间的相处。纵使那种被我们制造出来的模式是不健康的、是让我痛苦的,可最初那种熟悉感对我本身就存在着巨大的吸引。我以为在类似的情境中可以去弥补当年的缺憾,不料却再次被反噬。我几乎是带着平静地绝望与毅然决然同前任说再见誓死不回头,也在心里跟她告别。与病态的原生亲密关系告别就像从灵魂里抽走了一部分,痛极但周身松快。
再后来实现了精神独立:用长期罹患抑郁症的代价打破了自己的逻辑自洽——我很好很值得,就算不完美也值得;发自内心的认可、欣赏、接纳自己。
2020年春节,我没有再回去那边。疫情把我和她重新放到了天平上,只不过再次论证了:不爱你的人,就连生死都无法动摇。27年前的那次选择,早就成了彼此之间跨越不了的巨壑。
在抗争的这8年里,社工这个身份给了我很多力量。
我从各种各样的案主身上发现自己、发现每个人的局限性,也看见每个人的价值和潜能;不同的案主总能在不经意间给我启发,启发对生命、死亡、爱与被爱的思考和学习;
我学会了从结构性、制度性视角上去反思社会与个体的关系,理解了她为什么成为她、情感操控为什么会在中国家庭普遍存在、逃离情感操控为什么又这么艰难;
我学会了在助人的过程里自救,审视那些情感陷阱、侦破看似毫无破绽的说教,擅于运用倾听、对质、澄清、接纳等把自己从那泥淖里拉出来;
在社工这个身份上,我收获了很多来自外部的支持:我的老师、督导、社工同事,不同阶段的咨询师,还有很多素未谋面的社工朋友。
我有权利不宽恕和谅解,但最终还是希望自己可以达成和解,这也是我能够彻底从这场噩梦中醒来的唯一秘诀。
作为一个有过充满挑战的成长经历、负面人生经历的人,到底还有没有可能过上一种好的生活?
接待案主和审视自身时,我经常会思考这个问题。原生家庭妖魔化从几年前开始就大行其道,这种论调忽视了个体嵌入社会结构和时代变革中的客观事实,并用一种类似宿命论的感觉限制了个体本身具备的能动性和时代赋予的创造性。
一个健康的人,ta应当有着丰富的内在体验,一种值得过的生活也应当是有过挣扎、痛苦、苦乐参半的。通过快乐走向好生活,是需要很多幸运的。但通过自我的发展,对自己更深入的认知、对世界更丰富的理解,却是一条每个人都可以付出努力而达成的道路。
最重要的是,面对来自他人、环境的压迫,觉察并坚持反思、反抗才是唯一的出路。觉察是自由的起点,反抗才是真正的自由。
作者:泥鳅打滚会放屁
情感操控不得不说的事你是否也曾遭遇过情感操控?是哪些力量让你能够抵抗操控?
故事的主人公又是靠什么走出困境?
关于情感操控,你如何理解作者提到的“个体嵌入社会结构和时代变革”?
所谓“个体能动性与时代赋予的创造性”具体又是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