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98年8月,一艘航母在几艘拖船的牵引下,缓缓驶入深圳大鹏湾盐田区沙头角停泊。
这艘名为“明斯克”号的航母隶属前苏联海军,于1978年服役,后在1995年被经济困难的俄罗斯海军转手卖给了韩国大宇集团。
这一年,中国德隆集团以1000万美金又从韩国人手中买下该舰,后拖到广州文冲船厂进行改装,建成了世界上第一座以航空母舰为军事主题的公园。
“明斯克”号航母到来的消息瞬间引爆了国内媒体,游客和军事爱好者慕名前来,争相一睹这艘航母的风采。
一手策划此事的德隆系从幕后逐渐走到台前,在为人瞩目的同时,自此以“中国民营企业的航母”自居。
事实上,这一自诩对此时的德隆来说倒不算夸大。
体量极其庞大的德隆系,在资本市场上确实是艘“航空母舰”。
而这艘“航母”的掌舵人,正是时年34岁的重庆万县人唐万新,他是中国资本市场的真正鼻祖,中国版的“华尔街之狼”。
也是在这一年,57岁的牟其中坐在宽大的南德总部办公室里时常发呆,他一手打造的资本巨鳄——南德集团正山雨欲来风满楼,各种审查不断。
有意思的是,两位纵横捭阖多年的资本巨头籍贯都是重庆万县,而他们最后的落脚点也一样,都关押在的某处监狱。
相比南德集团,唐万新缔造的德隆系金融帝国规模更为庞大,可以说是中国资本规模最大的民营企业。
1998年之后,唐万新操控的“德隆系”一顿操作猛如虎,在股市横冲直撞,无人可敌。
两年内,德隆投资动作高达11项,涉及企业20多家,犹如资本市场一只怎么也吃不饱的“饕餮”。
据传,唐万新如此急切地在资本市场频频出手,是因为有位高人在他30岁时候预言,他将有一段无人企及的事业,但是一切都会在40岁的时候戛然而止,化为乌有。
这份不祥的预言肯定让唐万新内心很纠结,因此曾对外宣布自己要在40岁时“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可惜一语成谶,拥有177家公司和19家金融机构的“德隆系”果真在唐万新40岁这年轰然倒塌。
这个资产超1200亿,号称资本市场“航空母舰”的民营企业最终触礁沉没,留给人们无限遐想。
从繁华到寂寥,“德隆系”在洪流背后浮沉起落。
21964年,祖籍重庆万县的唐万新出生在新疆一个支边家庭。
唐家有五个孩子,唐万新是老小。
长大后,唐家四兄弟(唐万里、唐万平、唐万川、唐万新)均为“德隆系”的骨干,坊间按照他们的名字戏称“万里平川一点新”。
唐万新虽然长着一副娃娃脸,但从小性格开朗,做事有主见,在同龄人中颇有号召力。
少年时期的唐万新读书刻苦,尤为喜欢物理,曾立志要做一名物理学家。
1981年,17岁的唐万新考入华东石油学院工业经济系,却在大二时选择退学回乌鲁木齐复读,因为他越来越忍受不了和“物理学”没有丝毫关系的课程。
复读后再考,唐万新的成绩达到了复旦大学物理学的分数线。
可让唐万新没想到的是,按规定,大学在读生参加高考只能由原学校接收,可他不愿再回华东石油学院,只得被调剂到了新疆石油学院,当物理学家的梦想再一次破灭。
1985年,进入新疆石油学院的唐万新彻底断了当科学家的念想,选择再次退学,义无反顾纵身跳入商海,颇有一种“我的命运我做主”的气概。
在八十年代,能连续考上大学,甚至达到了复旦大学的分数线,充分证明唐万新能力出众,可他天生就爱折腾,更对刚刚掀起的经商热潮充满着兴趣。
在新疆石油学院读书时,他曾主动承包一个管理混乱的校办农场。
但因为没有经验,接手后越发“混乱”,只得以失败告终。
进入社会后,唐万新苦苦寻找商机,从一家小小的照片冲印店起步。
1986年12月,22岁的唐万新经朋友指点,筹资400元钱在乌鲁木齐市开了一家“朋友”彩印店,主要业务就是冲洗照片。
此时正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波“旅游”热潮,稍微有点名气的景点无不人头攒动,拍照留念成为旅游中重要的“仪式”。
对唐万新来说,出门靠“朋友”,赚钱也靠“朋友”。
此时,乌鲁木齐尚未有彩色冲印业务,在外闯荡过的唐万新瞅准了这个机会。
店是开了,可他没有钱买设备,就声明凡冲印皆一个星期后交货。
等集中收集到一批订单后,他便集中把底片或邮寄、或托熟人捎带送到广州朋友那里冲印,然后再把冲印好的相片和底片寄回乌鲁木齐。
在这期间,唐万新自己也没少充当“人肉快递”,一遍遍往返广州,南方火热的经济形势让他兴奋不已,也让他眼界越来越开阔。
这个方法技术含量极低,生意却很红火,很快就赚了几十万。
等他终于有钱从广东买了台二手冲扩设备回来后,马上打出比同行便宜一半的价格,迅速抢占了乌市八成以上的冲扩市场,获利丰厚。
生意多了,唐万新觉得人手不够,贴出招聘启事找人。
找人是假,找钱才是真。
谁也想不到,平淡无奇的一件小事却再次展现出他出色的资本运作手段。
唐万新的店位于市中心,生意火爆自然引来无数应聘者。
可他居然在招聘中要求应聘者支付押金才能聘用,这个伎俩虽然有些“鸡贼”,可架不住开的工资高,还是有人愿意接招。
拿着一笔笔押金,唐万新又去租借新的店铺,如法炮制再招聘,再收取押金,依照这个模式,陆续开了20多家门店,赚到了第一桶金。
在别人都不知道“资本”为何物时,唐立新已经巧妙借助资本的杠杆,迅速实现着个人财富积累。
3初创的成功让唐万新有些飘,他觉得自己能力不止于此,开始涉足多个行业,赚更多的钱。
为了钻研行业动态,唐立新以每月几十元的“顾问费”聘请了许多经济专家,以此讨教行业切入点。
可不知道是专家的水平问题,还是唐万新操之过急,经手的项目均以失败告终。
开锁厂,因为没有生产许可证关闭;研发卫星接收器,结果技术员被人挖走,无疾而终;办饲料厂,入不敷出;甚至跑到偏远的塔什库尔干县承包宾馆,因资不抵债倒闭……至于什么挂面厂、小化工厂、服装店、广告代理公司、电脑软件开发等等,无不因为经营不善,均以失败告终。
1988年,24岁的唐万新折腾一圈,不仅成功地把赚到的几十万统统赔光,还因此背上了180万的债务。
一般人在山穷水尽的情况下,要么选择逃避,要么拼命哭穷,恳请债主们放他一马。
可唐万新不是,他把所有债主召集起来,言辞恳切地说:“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给我一个机会;如果信不过我,就送我去监狱。
”
应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耍无赖的口吻,可债主们选择了相信唐万新,等他赚钱还债。
说到底,真把唐万新关进监狱,那一笔笔的欠债找谁去?还不如看在他敢闯敢干的劲头上,再让他试试呗。
唐万新倒也说话算话,自此不躲不藏,也不忌讳碰见熟人,见机会就试,果真抓住了一次机遇。
1991年,27岁的唐万新靠搭上人脉,将刚代理的四通打印机卖到了新疆各大油田,狠狠赚了一笔钱。
赚钱后,他第一件事就是登门将连欠债带利息一笔笔还清,一夜之间成为传奇人物。
也是因为频繁往来南方,唐万新从此时南方的一桩新生事物里最终找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契机。
1992年,随着市场经济的正式提出,中国股市迎来井喷。
听说深交所即将发行5亿公众股,但是抽签表只有500万张,10%的中签率顿时让唐万新嗅到了商机。
唐万新立即从新疆组织了5000人以旅游的名义赶赴深圳,这些人每天领取50元的报酬,坐着自带的小板凳,吃着怀里的干粮,一蹲就是三天,顺利领取了抽签表。
将领到的抽签表换成原始股后,拿到数千万的唐万新彻底暴富。
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的他彻底将股市当做自己的新战场,与大哥唐万里一同披挂上阵。
41993年,唐万新参股“新疆金新租赁有限公司”(新疆金融租赁前身),以此平台进入金融领域。
此时正值国有企业改制,许多企业的原始股和内部职工股并不受人待见,许多人都觉得这些花花绿绿的纸片远远不如真金白银的现金来得实在。
也是在这一时期,不少有资源的炒家纷纷入场,以远低于实际价格的数字从职工手中套取了大量股票,上海的周正毅、刘益谦等人均是此时开始发家。
远在新疆的唐万新兄弟也没落下这波红利,他们陆续从新疆、陕西等西北大省收购如精密合金、陕西五棉、西安金花、西安民生等十余家公司法人股,要么转手卖给相关金融机构,要么囤积起来等企业上市后套现。
1000万元收回的法人股,数月后出手就能获利数千万,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让唐万新真正体会到了资本市场的疯狂。
随后,唐万新兄弟又转战北京、上海等“一级半市场”(已发行未上市股票),陆续获得超7亿元的收益。
在股市赚得盆满钵满的唐万新觉得还不过瘾,又把目光投向了更为复杂和巨大的国债领域。
在资本市场沉浮许久的唐万新脑海中已经规划出一条新的扩张版图,需要的只是机会而已,而这个机会就是尚处于监管空白的国债交易。
所谓国债其实是国家以自己主权信用背书而发行的一种政府债券,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筹措资金来开展建设。
因为发行主体是国家,因此国债投资相对安全性较高,可以说是稳赚不陪的投资。
在上世纪90年代,国债一直由数十家证券中介机构包销,随着规模越来越大,民间的国债流通市场也逐步形成,吸引了许多民间资本进入。
1994年,唐万新以新疆金融租赁通过国债回购业务,先后向海南华银国际信托投资公司、中国农村发展信托投资公司,融资总计3亿元。
此后,这个账外不断循环的金融管道几乎成为德隆的一个ATM机,资金调度更加方便。
在许多人还在为股市数万元的交割兴奋不已时,以唐万新为核心的“唐家四兄弟”(唐万新、唐万里、唐万平、唐万川)已建立起掌控数百亿资金规模的“德隆”金融帝国。
在德隆涉足资本市场同时,唐万新也投资开办了房产公司甚至歌舞厅,有亏有赚,可他觉得无所谓,这点钱和一级市场的进出相比,实在小意思。
还不到三十岁的唐万新或许觉得资本市场来钱实在太容易了,心里还是对实业情有独钟,决定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大的。
1995年,注册资本2亿元的新疆德隆国际实业成立。
31岁的唐万新认为农业是国家重点扶持的产业,新疆有广袤的土地和特殊的优惠政策,以农业来经营实业,正当其时。
此时,德隆已经陆续在新疆建立起四个大型农牧场,开发土地超10万亩,同时播撒下无数日后“德隆系”的种子。
如果唐万新能就此在农业建设上狠下一番功夫,真正把农牧业作为德隆的主营方向,或许就是新的一个“希望”集团,照样有名有利。
但是,此时的唐万新正窝着一肚子火,因受到此时证券市场“中经开”和“万国”等庄家对决的影响,直接牵连到散户唐万新,导致他在国债期货市场上被强行平仓,巨亏1亿元。
痛定思痛的唐万新有些不甘心,倒不仅仅是因为亏了钱,而是一向自负的他感觉智商受到侮辱,自己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居然莫名其妙因为别人打架,自己亏了钱,这叫什么事?思来想去,唐万新醒悟过来,资本市场如赌场,想要稳赚不赔,办法只有一个,自己坐庄!唐万新开始如饥似渴地学习二级市场上各种操盘经验,尤其是当年股市牛人马晓全盘操控界龙股份,以及君安证券借高位出货等一系列“骚操作”给了他很大启发。
苦苦思索许久后,唐万新得出结论:庄家赚钱必须首先控制上市公司,然后暗中操控进行大比例送股,持续制造假象,方能在二级市场割韭菜。
要想赢,就坐庄,想坐庄,靠资本,唐万新的思路很清晰。
5在唐万新主导下,德隆先是将总部迁往北京,接着开了一个著名的“达园会议”,对外宣传将从“项目投资”转向“行业投资”,通过产业并购整合创造最大价值。
但事实上,这只是唐万新等人确定的德隆利用持有的上市公司二级市场股票进行操盘的“暗黑战略”。
一句话,德隆从此要做“庄家”,来收割资本市场的韭菜。
唐万新开始布局德隆旗下产业,一方面通过控股的金新信托继续委托理财获取资金,同时继续在股市炒作。
另一方面,将已有的实业进行整合管理,将上市公司包装成“实业报国”的优质资产,设计出后来驰骋资本市场的“三驾马车”。
唐万新的具体规划很简单,以“新疆德隆”牵头,通过旗下的天山水泥收购新疆屯河的水泥资产,整合新疆水泥产业,同时让新疆屯河进入以番茄酱等为主业的农业深加工。
同时,通过控股沈阳上市公司“合金投资”打造国内规模最大的电动工具生产商和出口商;再借助湖南上市公司“湘火炬”,着力打造单一的“火花塞”品质专做出口,并整合上游的重卡制造行业,让“湘火炬”摇身一变成为中国最大的重卡汽车制造商。
客观上,德隆的一系列整改措施对此时正处于困境的国有企业确实有一定推动作用。
为了解决企业经营上的困境,唐万新一面重组,一面雇请麦肯锡、科尔尼等国际知名咨询公司重新打造企业的改制和人才战略,硬生生将“一张准确财务报表都收不上来”的传统企业转型为有现代化管理的专业性公司。
借此,新疆屯河、合金股份、湘火炬三家公司在德隆接手后,股价最高时分别上涨了1100%、1500%、1100%,让人吃惊但不意外。
特别是唐万新最得意的“湘火炬”,经过一系列改制和重组,从持续亏损摇身成为营收超百亿,拥有50多家子公司,横跨军工、汽配、机械等领域的“巨无霸”。
唐万新对此很满意,觉得这是自己“三驾马车”的产业规划起了作用,多次公开表示这是“天下一等一”的企业战略。
1998年,完成老三股进驻的德隆又接受了国际投资巨头“摩根士丹利”的整合模式概念,开始了新三股的征途,即讲动人故事,然后借壳上市,完成产业整合扩张。
唐万新清楚,想要借壳上市,必须通过资源整合模式进行并购和控股来完成。
其中自然离不开银行、证券、信托公司、租赁公司等多家金融机构的支持,而这些场内的金融机构都是德隆的“自己人”。
从涉足国债交易开始,唐万新就一直在资本市场布局,将诸如上海新世纪租赁、伊斯兰信托、德恒证券、恒信证券等机构纳入旗下。
为完成“产业并购整合”中资金融通的任务,从2002年开始,德隆还参股了一些城市的商业银行,整个金融体系从上到都有“德隆系”的影子。
就资本市场而言,唐万新的手法并不算新颖,无非是通过资本不断并购,进而改造传统企业,达到产业重组的目标。
但是,这些增资重组以及并购背后,实际是唐万新千方百计抬高“德隆系”股价的一种炒作手段。
短短五年间,德隆控股的上市公司股价就翻了十倍,唐万新顺利坐庄。
德隆吃肉,散户喝汤。
因为德隆系的股价如日中天,股市的散户们将其捧为“天下第一庄”,更流传出“股不在优,有德则名,价不在高,有隆则灵”的段子。
要知道,德隆这个“第一庄”的名声也不是虚的,手上掌控的股东账户数以万计,光维系高股价耗费的资金就超过了40亿。
钱是不少,可德隆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资本市场向来是趋利避害,名声在外,又有大手笔购买航母的举动,德隆早成为各类渠道眼中的“香饽饽”,无数渠道资金纷至沓来。
到2000年,德隆系以超过30%控股分别入驻北京中燕、重庆实业和天山股份三家上市公司,顺利完成了老三股和新三股的融合,成为同时拥有上市公司最多的集团。
2002年,德隆系宣称规模资金在1200亿左右,38岁的唐万新位列福布斯大陆富豪榜第27名。
此时,老三股的优质效益已成为德隆在资本市场连续坐庄的品牌标杆。
懂得欲擒故纵的唐万新也不小气,连年推出高送股方案,让人对德隆实力越发深信不疑。
资本市场的本质,就是一场收割和被收割的金钱游戏,想收割别人,首先就得有足够的资金来维持排面。
唐万新要进行大规模的产业整合,还想维持惊人的高股价,那是要花钱的,而且代价不菲,仅仅依靠企业正常的营收利润是不可能的。
6钱不够,要么银行贷款,要么私下募集资金。
这两件事,德隆都干了,也给后来的倾覆埋下了祸根。
为了筹集更多资金,先是德隆系内部几家上市公司相互进行资金拆解,通过互相担保、资金输送、重复质押等严重违规行为募资。
接着,德隆系内的金融机构也没闲着,以较高的利息在民间募资。
旗下金新信托、新疆金融租赁、伊斯兰信托、德恒信托、中富证券等,通过银行、基金、保险等渠道一股脑都开始了委托理财业务。
为了快速募资,德隆系居然开出12%—22%的年息,是银行利息的十多倍,客户是吸引了不少,可德隆的融资成本也高的离谱。
更大的问题是,内部左手倒右手,有情况还能彼此好商量;可理财的对象是一个个掏出真金白银的大活人,赚了好说,赔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可以说,从德隆系开出这么高的融资计划,一颗硕大的“定时炸弹”算是埋下了,无非时间早晚而已。
虽然德隆内部一直有人提出异议,认为“这是以一个更大的黑洞来填补前一个黑洞”饮鸩止渴的游戏。
但是,唐万新在这场危险游戏里已经忘乎所以,也没有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借助控股的金融机构不断开展高息理财业务,融资高达250多亿。
看似风光的德隆很快遭遇了一次严重危机。
2001年初,股票市场的“中科系”因发布虚假信息配合二级市场炒作,导致旗下的股票纷纷跳水,最终一败涂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此时的财经评论家郎咸平借此事炮轰德隆,导致德隆旗下的金新信托投资有限公司发生挤兑风波,有20多亿资金没法到期兑付。
到2001年底,这个数字缺口扩大为41亿。
眼见兑付危机越来越严重,唐万新只好调拨大批资金应付,并在内部开始了“头寸会”制度,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开会,具体讨论德隆系资金调度问题。
所谓“头寸”,是“款项”的别称,指的是金融实体或个人拥有的证券、货币等数量。
说白了,这就是唐万新为了应付眼前危机,让旗下金融机构将当日具体数据信息呈报,以供集团决策的会议。
会议内容不长,一般也就是十分钟左右,但是涉及的资金调度在唐万新的精算下,可以精确到一元钱。
会议一结束,所有内容当即销毁。
唐万新一面指挥德隆系的金融机构拆东墙补西墙缓解危机,一面还幻想继续通过控股地方的城市商业银行缓过劲来。
因为德隆系的现状,大型商业银行也无可能再给他贷款,但遍及全国超过100多家的城市商业银行态度暧昧。
这些城市商业银行总资产超5000亿,要是能顺利拿下,德隆的危机将迎刃而解。
从此时开始,德隆开始疯狂与各地商业银行谈合作,甭管资产质量如何,反正夹进碗里就是菜,可以继续炒作参股金融的概念,还能通过银行以项目和关联公司名义套取资金,缓解燃眉之急最为重要。
7可惜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德隆的资金困境并没有因为入股几家商业银行发生根本改变。
到2003年底,德隆旗下金融机构已经再无“造血”功能,控股企业也没法立即套现,曾经的资本市场的“吞金巨兽”只剩下一副空壳。
整个德隆上下,唯有唐万新还算“优质信用”,靠“刷脸”借到了50亿,可惜为时已晚,德隆的倒塌只在旦夕之间。
2004年3月,有专业媒体刊出《德隆资金链绷紧》,表示德隆的几只股票已属“强弩之末”,时刻都会崩盘。
消息一出,很多媒体都进行了转载,有关部门出面宣布调查。
苦苦支撑的“德隆系三驾马车”股价暴跌,市值蒸发近200亿元。
曾经不可一世的德隆系金融帝国轰然倒塌,旗下公司均作鸟兽散。
40岁的唐万新果然没逃脱那条“事业将在40岁的时候戛然而止”的神秘预言,同年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和挪用资金罪等三项罪名被正式拘捕。
服刑时,唐万新偶然知晓老乡,商界前辈牟其中也在同一所监狱,心里很高兴。
一次放风时,唐万新看见牟其中,主动上前问好,可对方爱理不理,不屑地“哼”了一句转身就走,弄得他很尴尬。
牟其中后来表示,自己知道德隆系,也知道唐万新,可就是不喜欢他,觉得德隆玩的是“劫贫济富”的把戏。
老一辈首富的这声“哼”或许让唐万新觉得不舒服,可他未必理解人家不搭理他的真正原因。
就在许多人都已淡忘唐万新时,2012年,48岁的唐万新低调出狱,昔日的手下和合伙人闻讯后纷纷造访,图谋再起。
这一年,中国第一艘航母“辽宁舰”正式入列,那艘曾让德隆系风光无限的“明斯克”航母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同样淡出的还有唐万新,江湖中再难寻觅踪迹。
2020年6月,证监会一纸公告,再次让这位曾经的资本大鳄现身。
因为信息严重虚假,ST斯太被强制退市,此时人们才得知幕后操控的人还是唐万新。
出狱后的唐万新换了个“马甲”,联合手下一手打造了ST中捷、ST德奥、ST皇台、新潮能源等所谓的“新德隆系”。
可惜这些被扣上“ST”(退市风险警告)帽子的上市公司岌岌可危,被警告原因无不是资本炒作概念,信息不实,业绩撑不起股价。
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躲在幕后的唐万新依然是换汤不换药,玩弄着资本市场“击鼓传花”的把戏。
但这种游戏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招不慎,终将满盘皆输。
一样的坑,57岁的唐万新摔了两次,不知道这算不算某种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