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82年,周星驰进入无线艺员夜训班学习时,19岁的苑琼丹也考入了亚视艺员训练班,和黄秋生成为同学的她,压根想不到日后会和周星驰发生交集。
这一年,香港电影群雄并起,30岁的林正英已凭洪金宝导演的电影《败家仔》,获得“金像奖最佳动作指导奖”。
而以往辉煌的亚视,却在无线(TVB)等同行竞争下颓势明显,连化妆师都对亚视的艺人低看一眼,苑琼丹拍一个年代戏,化妆师随随便便就给她吹了个造型……
苑琼丹一看,与上场戏完全是两个头型啊,这接不上戏咋办?化妆师却把梳子“啪”地拍在桌子上叫:“接不上戏?怎么叫接戏啊?要不你自己梳吧?”
偌大一个化妆间,所有人都一齐看苑琼丹,她脸上挂不住,很想发飙,想了想还是忍住,自己动手做好造型,从此再不让那个化妆师动她的头。
因为长得漂亮,身后追她的人排长队,苑琼丹几乎一进亚视就开始谈恋爱,她挑对象有个秘诀:“看男人先看鞋子,鞋贵的优先考虑”。
心思都放到了恋爱上,工作自然受影响。
在《云海玉弓缘》客串时,武打戏苑琼丹不晓得怎么拍,自杀的戏她也不晓得怎么拍,工作人员看得火冒三丈……
幸亏当时亚视缺兵少将,所以,即使她客串表现不佳,但凭着一副俏丽脸孔,公司仍给了她在电视剧《世界仔》中做女主之一的机会。
然而,苑琼丹进了剧组,却和同剧组演员发生矛盾,对方向高层打她的小报告,她就被请到了办公室训话。
她想起小时候上学,她和一对姐弟坐一排,姐弟坐两边,她坐中间。那对姐弟常常欺负她,还向她吐口水。终于有一天她忍无可忍,发了一场大脾气,以后再也没挨过欺负。
于是到了办公室,领导说一句,她说十句,而且不给领导插嘴的机会,领导实在受不了,让她滚,她滚之前仍不依不饶地说:“我要说完,不说完我不走……”
这一闹,苑琼丹在公司出了名。公司觉得这个人人品不好,脾气不好,演戏也不好,要她干什么,留着过年吗?
于是,下一部戏中,她就从一个原本被力捧的准女一号,沦为了路人甲。
二、
和公司签的两年约将满之时,苑琼丹拍《十兄弟》,编剧告诉她:“这会是你的最后一部电视剧,拍完后公司会让你卷铺盖走人!”
苑琼丹一听,像被提前宣布了死刑般不好受。
她想,好吧,既然都是最后一部戏了,那善始善终,尽力拍好吧。
那个时候,电视台拍戏是一边拍一边播,像现在网络小说的日更一样……这样的播出方式“挽救”了苑琼丹。
苑琼丹在《十兄弟》中演一个很丑很笨的丫鬟,这是她的第一个丑角。电视播出后,居然大火,苑琼丹的角色很受观众欢迎。
公司一看播出效果,觉得这个臭脾气的员工还有点潜力,便不着急赶他走,说合同可以续签一下。
续签时,公司领导把合同书往桌子上一扔,说:“工资不加也不减,你签不签?不签就算了。”
苑琼丹这次变得很老实,乖乖就签了。不过她心里想的却是:我为什么要让你踢我出这个门口?要走,也得是老娘炒你们鱿鱼啊!
续签后,等待她的是更多的喜剧作品,或者喜剧角色。
但苑琼丹仍是那种学不乖的人,不知是性格将她推向另一条路,还是命运将她推向另一条路。
没过多久,她又替新人出头,批评公司的“派系”问题,说从普通演员连带高层一并被搅进来,很影响工作……很快传到领导耳中,她的日子又不好过了。
眼见又要沦落到边缘地带,苑琼丹突然被激发出斗志,想要凭演技说话。但在这里找不到演好角色的机会,怎么办?
苑琼丹当时有个在香港浸会大学念导演系的朋友,他们平时要拍片交功课,苑琼丹便主动提出帮他们做演员,不用给钱,给个盒饭就行。
就像周星驰在《喜剧之王》里演的那样,只要有机会演戏,每天吃碗盒饭就行。人一旦努力起来,机会总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来到你面前。
苑琼丹当时帮忙拍片,认识的一帮朋友,日后都走进了电影圈,成为幕后制作人。大家仍会在有需要的时候想到苑琼丹,于是就有了她的第一部电影,徐克执导的《刀马旦》。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导演,苑琼丹十分胆怯。但在几年后,她又遇上了一个令她更胆怯的人:周星驰。
三、
1992年,29岁的苑琼丹出演了电影《武状元苏乞儿》,在里边演了一个“妓院龟婆”,由此开启了她和周星驰的经典合作生涯。
周星驰的喜剧节奏感,在苑琼丹看来叹为观止,根本学不来,因此与周星驰合作,也是她这一生当中压力最大的时刻。
次年合作《唐伯虎点秋香》,“石榴姐”深夜勾引“唐伯虎”那场戏说:“你居然爱上自己的娘,天呐,这么大逆不道丧尽天良的事情,实在是太刺激了!”
苑琼丹起初怎么都演不好,周星驰亲自上场演给她看,节奏感之好,令她佩服不已。
受到周星驰的启发,加上传自父亲的设计手艺,苑琼丹自己化出了“石榴姐”的妆,造型弄出来,连周星驰都觉得抢戏。
于是,风华绝代、如狼似虎、万人惊艳的“石榴姐”,就这样粉墨登场了。
和吴孟达一样,苑琼丹也是周星驰不可多得的黄金配角,绿叶红花,相互成就。
之后的《九品芝麻官》《大内密探零零发》等电影中,苑琼丹依然表现出色,以极大的喜感“丑”出了另一番味道。
在《食神》之后,他们没有再继续合作(周星驰故事详见万小刀公众号往期精选:《周星驰抓过的“美人鱼”》)。
对此,苑琼丹说:“我认为我在他身上已经江郎才尽。我会想,就算周星驰再找我拍戏,我能给他什么?我可能不能给他什么。”
和周星驰的几番合作,令苑琼丹受益匪浅,从星爷身上学到的喜剧节奏感,虽不能像周星驰那么炉火纯青,但也已难逢敌手。
这本事,足以令苑琼丹在电视剧和电影之间游走自如。
影坛发展顺利,苑琼丹跳槽到TVB,凭借《封神榜》中哪吒的老妈“殷十娘”一角大受欢迎。
性格直爽的她,很敬业,不但要求自己不能迟到,还对某大牌TVB明星迟到也看不过眼。
对方表演不到位时,她直接问到底有没有读剧本,因此几度和人发生矛盾。
结果,对方就在背后搞些小动作,暗地要编剧不要编那么多戏份给苑琼丹……
此时TVB内斗也愈演愈烈,苑琼丹意兴阑珊,看准机会,决定离开。
四、
离开前最后一部戏,苑琼丹和郑则仕合作《情越双白线》,此时苑琼丹已经无心恋战,坦诚地跟郑则仕说:“我可能会没心演,请不要介意。”
郑则仕听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每天跟苑琼丹聊天,潜移默化地安抚她。
其中有一场戏,苑琼丹觉得词不达意,跟郑则仕说剧本对白上文不接下理,郑则仕回家当晚就将那场对白改了两页纸。
对郑则仕的认真,苑琼丹其实早有领教。之前两人合作一部戏,需要讲普通话对白。苑琼丹说的台词是,“我订了一个非常大的火锅。”
郑则仕马上纠正她说,“不是非常大,是相当大。”
苑琼丹不知道有何区别,没往心里去,第二次,苑琼丹还是说的“非常大”,郑则仕又纠正她,苑琼丹气到想揍他,问他这有什么区别,郑则仕很耐心地跟她解释说:“相当大比非常大还要大。”
这股抠细节的劲儿,让苑琼丹想揍他的心,顿时变成了钦佩之心。
《情越双白线》播出时,正赶上世界杯,所有人都以为这部剧会当炮灰,不料收视、口碑都很好,郑则仕修改的那场戏,拍出来的效果也非常好。
认真的苑琼丹遇到认真的郑则仕,让自己离开TVB,以一个完美的收尾落幕。
事实上,不管是朋友还是恋人,苑琼丹喜欢认真的人,这也是她与“僵尸道长”林正英那段最为人熟知的爱情的开端。
五、
90年代中后期,香港电影江河日下,其他类型片大军压境,亚视为了抗衡TVB,祭起了“旧瓶装新酒”的法宝。
1995年,亚视以百万薪酬聘请43岁的林正英出演电视剧《僵尸道长》。十年前,林正英主演的《僵尸先生》曾一炮而红,直接开创了“僵尸片”的类别。
《僵尸道长》一拍,不仅为亚视掀起收视狂潮,还让风光不再的林正英再度翻红。更重要的是,林正英在剧中认识了一起出演的苑琼丹。
在戏中,苑琼丹和林正英相爱相杀,最后以苑琼丹强吻林正英的镜头结束,两人终成眷属。
而在戏外,他们的感情也开始萌芽。
事业上如狼似虎的苑琼丹,感情上也不含糊。接拍《僵尸道长》时,32岁的她,还因撞到未婚夫和另一个女人鬼混,怒而分手,情伤未愈。
拍了《僵尸道长》,她就爱上了细心温柔、对她十分迁就的林正英,各种暗示、明示,还经常在收工时借车送林正英回家。
但林正英天生硬气,不坐她的车,还说:“我有脚,自己走。”
那时,林正英自觉比苑琼丹大很多,且离过婚并育有两名子女,有点自惭形秽。但是老话说,女追男,隔层纱,林正英最终还是被活泼开朗的苑琼丹追到了手。
两人的爱情、事业都得意,苑琼丹和周星驰合作无间,缺席了《僵尸道长》第二部。
1996年,亚视携手林正英的《僵尸道长2》收视、口碑再度实现了双丰收,当亚视准备趁热打铁开拍第三部时,天大的意外发生了。
六、
1997年,正值壮年的林正英,都来不及和苑琼丹结婚,就查出了肝癌。
为了不连累苑琼丹,他主动提出分手,并把财产分给子女和苑琼丹之后悄悄搬走,且不允许家人告诉她自己的下落。
苑琼丹几经打听,还是得到了林正英的地址,当时她正在拍《真情》,长时间要工作,又为了躲避记者,总是很晚的时候,才偷偷摸摸去探望林正英。
苑琼丹说,她相信风水学,有些事情不能不信。
林正英还没患病的时候,有一次她经过圣德勒撒医院,莫名其妙感到很心慌害怕,直觉自己会经常来这家医院。
为了安抚心中惶恐,她还跟自己说:“大吉大利”。
结果到林正英患病时,真是送去了圣德勒撒医院。
有一天晚上,她做梦,梦见林正英跟她说他双脚肿起来了。第二天,她真接到林正英家人从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林正英双脚肿了。
最后一次这种预感,是那天她睡着了,做梦梦到:传呼机在响,拿起来一看,信息写着“林正英已经过世”。
因为梦见他离开,她从哭泣中醒来,心情晦暗地想:林正英今天应该会离世……但她考虑了一会,没有去医院。 因为她知道,林正英不愿让她见到自己临终时的样子。 当天晚上,医院打来电话,说林正英去世了,终年45岁。 苑琼丹赶紧去医院处理林正英的后事,葬礼当天,还以“未亡人”的身份为他守灵。
在苑琼丹眼里,林正英是“那种有人斩你十刀,他会为你把十刀全当过去的人”,他走后,她一度沉浸在悲痛中不能释怀。 她去见一位佛家师父,师傅拿着一个很重的袋子,她问师傅:“为什么整天拿着这袋重物?”师傅答:“啊,因为我放不下。” 那一瞬间,苑琼丹终于醒了。
七、 苑琼丹的追求者一直很多。从少年起她都是享受恋爱的,所以一直恋爱不断。
林正英走后,她很久没有恋爱,每天忙于拍戏,让自己的世界全被工作排满。 朋友说,你最近没有谈恋爱,我有朋友挺好的,介绍给你吧。 结果一介绍,就介绍了两个,那两人都对她一见钟情。其中有一个人,特别喜欢看电影,和苑琼丹聊得特别投缘,所以聊得多,约饭也约的多一些。 这个人便是,商人黄乃扬。 黄乃扬大苑琼丹10岁,家族经营玻璃生意已有百年历史,他是“富三代”,身家相当丰厚。 2004年,两人交往一段时间后,黄乃扬要去美国,邀41岁的苑琼丹和他同去。到了美国,黄乃扬说来都来了,要不结婚吧。 苑琼丹想,人活一世,怎么也得结一次婚吧,于是就结了。
但她没有告诉母亲,因为她当时想:今天结婚了,不晓得哪天就离了,如果自己结婚离婚,妈妈肯定很不高兴,所以干脆不说了…… 后来香港媒体查出来刘德华隐婚,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跑到美国查还有多少明星隐婚瞒着大众,顺带把苑琼丹结婚的事也查了出来…… 媒体爆料前,有人给苑琼丹通风报信,苑琼丹立马打电话给姐姐,让姐姐转告给妈妈她结婚的消息,省得妈妈要在杂志上看到,才知道女儿结婚。 然而被曝光后,这段婚姻果然如她所料,并非一帆风顺,很快爆发危机。 八、 黄乃扬是富家子弟,从小养尊处优,很懂浪漫,所以有时会跟其他女性外出。
有一回,他跟一年轻美女外出,被苑琼丹知道了。苑琼丹果然“如狼似虎”,直接操起一个闹钟,就朝他头上砸去,瞬间砸出一块青紫。 砸完之后,苑琼丹还不甘休,直接打电话给朋友,安排去律师楼离婚。在律师楼,她拍桌子指着黄乃扬,威胁他说:“你要敢不签字,我就敢揍你!” 黄乃扬一听,只好乖乖签了。但第二天,趁苑琼丹消了气,他又跑去律师楼偷偷拿回了协议。 还有一次,苑琼丹自己对别人动了心,生出离婚再结一次的想法。
然而随后发生的一件事,彻底断掉了她的念头。 那个时候,苑妈妈已经患病了,为了照顾妈妈,黄乃扬陪着老婆一起住回到岳母家。休息日,黄乃扬不出去玩,陪岳母买菜,或者打电话给苑琼丹的姐姐弟弟,开车带她们和妈妈一起出门吃饭。 苑妈妈很喜欢这个女婿,所以苑琼丹都不敢当着妈妈面吼黄乃扬,一般都是喊到停车场吼…… 后来,苑琼丹和往常一样,在家收拾好行李到内地拍戏,没想到,这一次跟妈妈道别,竟是永别。 苑妈妈去世那天,苑琼丹赶回香港,黄乃扬去机场接她,苑琼丹还没哭,他自己哭得泣不成声。 事后,苑琼丹要赶回剧组拍戏,一个人在房间时,她想:幸好我不在的时候,有老公,做了那么多我没来得及做的事……上天对我太好了,我还挑什么呢?
从那以后,她收了心。又告诉自己,谁不犯错呢? 于是她告诉老公:无论以前你发生过什么事情,或者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原谅你,就因为你愿意照顾我的家人…… 许多年来,她努力拍戏,但几乎没怎么做过主角。好在有些人,即使演配角,依然难掩耀眼的光芒。 她成名后,有人很冒失地问:“苑琼丹,你为什么会去喜剧片中演丑女?”
她的回答依然如狼似虎、风华绝代。她说:“因为我不丑的嘛,不丑别人说我丑就无所谓,我是我们班最好看的!”